*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今年暑假，“鲁迅夹烟”形象被投诉，但不少人注意到，文创形象中，鲁迅那件据说由爱人许广平亲手织就的开衫，还挺时尚的。当然，人们能迅速瞄准鲁迅作为“时尚icon”的品味，也有个原因是，开衫这个单品，实在是经久不衰。这个早秋，辛芷蕾在威尼斯的一组出圈街拍，同样选择了一件米色针织开衫，搭配出了满分的松弛感。而在日常生活里，有多少人在清晨的衣橱前，不自觉就把手越过西装与衬衫，伸向了它。
文｜刀鱼白
开衫的历史，始于19世纪克里米亚战场的严寒。英国将领卡迪根勋爵为抵御严寒，钟爱一种前开襟羊毛针织衫。战后，这款兼具实用与风度的单品以他的封号“Cardigan”为名流传于世。19世纪50年代后，开襟羊毛衫在欧美作为短款紧身的“夹克衫”流行。真正的转折发生在20世纪初——1908年《VOGUE》首次将其改良为女装，推荐用于高尔夫、网球等运动，完成了从男装向女装的首次跨界。1920年代，可可·香奈儿彻底改写了开衫的命运。她加长下摆，创造出经典的“两件套”雏形。这一设计以前所未有的舒适与优雅，获得《纽约时报》盛赞，奠定了开衫作为现代女装经典的地位。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衫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在社会层面，V领纽扣式开衫作为一种精致的休闲服饰，走出家庭与运动场，成为都市男女的日常着装之一。然而，真正为其注入持久文化生命力的，是它在特定环境——尤其是以美国常春藤联盟为代表的精英校园中的盛行。
彼时，一种宽松、未经刻意雕琢的羊毛开衫在校园中蔚然成风。这种风潮的形成，源于战后高等教育扩张所催生的、一个具有高度辨识度的“学生阶层”。他们需要一种既舒适得体，又能区别于职场正装与蓝领工服的“校园制服”。宽松开衫恰逢其时，它完美契合了校园生活介于正式与休闲之间的独特着装法则：套在牛津纺衬衫或Polo衫外，即可从容应对讲座、图书馆与咖啡馆等多种场景。
在中国，进入改革开放后的八九十年代，知识分子群体开始寻求一种新的身份表达。它需要既区别于过去的干部制服，也不同于新兴商人们的西装。当时，《红岩》塑造的集体记忆里，江姐的红色开衫与蓝色旗袍造型，宋庆龄以开衫搭配旗袍的经典形象，都因其与“理性”和“风骨”的既有关联，成为一个理想选择。它与衬衫、眼镜一起，构成了当时电视剧、文学作品中最常见的知识分子形象，由此在公众心中锚定为“文人风骨”的视觉标签。
开衫的魅力，首先在于其形制中可自由开合的前襟，与套头衫相比，冷时扣紧，热时敞开；正式场合严谨系好，休闲时刻随意敞开，让它成为应对多变天气与穿梭于不同场合的得力帮手。开衫与西装等传统外套的构造也截然不同，西装依靠垫肩、衬里和硬挺面料构建轮廓，而开衫则采用“无骨”的柔软结构，通常不设硬挺肩线，廓形主要依赖优质面料本身的垂坠感与针织工艺提供的弹性。中性的设计与柔软的物理特性，让开衫成为风格混搭的绝佳载体。简洁轮廓与基础色系，与印花、蕾丝等强烈风格的单品并不冲突；针织面料的弹性，无论是贴合挺括的衬衫，还是叠搭柔软的T恤，都能自然过渡不生硬。
于是我们看到：不强调曲线的基础款开衫搭配简约单品，成就了当下的“智性风”；镂空钩针开衫内搭丝质吊带、下配皮裤，便演绎出“甜酷”混搭；柔软马海毛开衫点缀金属项链，则碰撞出刚柔并济的火花。在影视作品中，开衫更成为塑造角色的秘密武器。《后翼弃兵》中，安雅·泰勒-乔伊的复古开衫造型，让她在男性主导的象棋界既保持舒适又展现智性，并不失女性魅力；《007》中，丹尼尔·克雷格以衬衫搭配青果领Tom Ford羊绒开衫坐在快艇上的形象深入人心，那是一种拥有绝对自信的松弛——开衫，让他充分表达了自己在绝对理性与人性温度间的平衡。开衫的实用性总被朋友们挂在嘴边，我有个朋友是心理咨询师，衣橱里常备各式开衫，夏天薄如蝉翼的，是空调房里的必备单品和物理防晒神器，冬天穿在羽绒服里的款，有的已经洗到松垮，也不舍得丢弃，用来套在睡衣外头。当代生活中，工作与生活、公共与私密的界限日益模糊。这样的背景下，开衫成为许多人的日常必备——它既保留了家居服的柔软舒适，又能从容应对突如其来的视频会议或短暂外出。于是，在书房里，它便成了披在睡衣之外的那件万能单品。
不少人甚至都有穿旧了、洗软了，甚至有些变形的开衫“战袍”，像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成人阿贝贝”。这背后反映的是现代人深刻的心理需求：世界充满不确定，但一件柔软、亲肤、带着个人气息的旧衣服，可以成为一个微小的庇护所。
近几季的时装周上，众多品牌不约而同都在将针织开衫提升至核心单品地位，并在形态、结构与质感上展开了多元探索。Gucci在2025秋冬系列中推出了挺括版的针织开衫，通过钉珠装饰与鲜艳配色，巧妙中和了廓形的硬朗感，赋予开衫随性的雕塑之美；Stella McCartney同季则带来连帽款针织开衫，搭配同色系阔腿牛仔裤，重点是不羁的松弛感。对开衫“无骨”结构的探索也进入了新阶段。Ferragamo以同色羊绒开衫套装诠释意式经典，加长裙摆内搭V领背心，在凸显舒适的同时，营造出整体线条秀场的视觉效果，简约优雅；Prada在2024秋冬系列中，则以紧身彩色针织开衫搭配铅笔裙，借助内搭的撞色搭配，既保持通勤装的利落，又注入几分灵动。
与此同时，Khaite、Miu Miu等品牌推出的“短、紧、小”开衫款式，复兴了千禧年代的穿衣密码，让开衫也有了性感维度。而刚刚换帅的Chanel在2026春夏发布会上，Matthieu Blazy凭借精准版型与顶级材质，打造出那种“挂在身上”却能自然勾勒轮廓的理想廓形。所以，开衫是包容的，既可以是T台上具有艺术感的造型核心，也可以是衣橱里洗软了的“旧爱”，在不同场景中，始终温柔地守护着现代人渴望安定的心。在童装领域，这几年的一个鲜明现象是，从高端手工品牌Misha & Puff、Soor Ploom，到传统童装品牌Teenie Wennie、jnby by JNBY再到大众市场的Zara、Uniqlo等品牌，也都在持续推出针织开衫，价位从百元到数千元不等。童装开衫首先是有强大的功能性：孩子们天性好动、排汗系统尚未发育完全。在室内外温差大的季节，开衫穿脱方便、能随时增减，自然成为父母们添置衣物的首选。至于那些为高溢价手工感开衫买单的父母，可能还有一些微妙的情感投射。在快节奏生活中，亲手为孩子织一件毛衣已成奢望，那就选购一件质感细腻、充满怀旧温度的开衫来“代偿”吧。开衫一开始是反叛的，现在反而成为安全的慰藉，但归根结底，开衫跨越百年的流行，并非依靠宏大的概念，而在于它用最实在的方式，解决了穿着中最根本的诉求：在复杂的世界里，如何简单舒服地做自己。“点赞”“在看”，让更多人看到
排版：球球 / 审核：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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