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追英美剧的观众,多会有一种感受: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剧集也在一季又一季地更新,每一季与观众的“重逢”都像老友重聚,为忙碌的生活赋予一种珍贵的确定性。
四年更五季的英剧《流人》就是如此。自2022年横空出世以来,该剧就以独特的魅力在众多观众心目中扎根,口碑始终坚挺。而这个秋天归来的《流人》第五季,更是凭实力拿下了该系列的口碑最高分——豆瓣9.2。

《流人》由英国作家米克·赫伦创作的“斯劳之家”系列小说改编而来,每季改编原著一个故事。比如,眼下即将播完的第五季,就改编自《伦敦规则》一文,围绕一起发生在伦敦市长竞选期间的枪击案展开,由表面的谍战故事渗透到了背后的政治纠纷。
虽是讲述特工故事,但《流人》的主角却并非007或伊森·亨特那样的高精尖特工,而是一群“庸俗”的普通人。这群人是特工界的边缘人,他们被军情五处排挤在外,沦为了“斯劳之家(Slough House)”的一员。
“Slough House”的谐音是“Slow Horses”,即慢马、驽马、下等马。所以,在“斯劳之家”任职的特工,就成了不受重视的“慢马”。而中文译名“流人”,则对应这种窘境,将这群人统称为“被流放的人”。

然而,“慢马不慢”却是这部剧给人留下的普遍印象。无论是剧集的更新速度、质量、口碑,还是“慢马们”在剧中的表现,全都充满看点。
相较传统谍战作品来说,《流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反英雄的平民视角。如果说007等高精尖特工是国家机器的重要齿轮,那“斯劳之家”的特工们就是无足轻重的打工人,与眼前那份令人身心疲惫的工作至死纠缠。
“斯劳之家”的每个特工都显得相当消极,他们“黄赌毒”俱全,有的酗酒、有的嗑药、有的滥交、有的赌博、有的极度自恋、有的缄默不言,这些恶习或性格特征,都成为了他们自我麻痹的一种生活方式。

创作者不仅将观察视点放在情报部门的普通人身上,还企图探讨特工的心理创伤与精神状态。
以第五季为例,创作者就用了大量的笔墨去交代人物的心理状态。经历了上一季结尾的“马库斯之死”后,与马库斯交好的雪莉这一季精神状态堪忧,险些复吸毒品;痛失所爱的路易莎选择用休假逃脱无尽的创伤循环;上一季揭开身世之谜、差点被叛国老爸炸死的瑞弗,开始在伤痛中走向沉稳;而有酗酒史的秘书凯瑟琳,虽已远离酒精,但在接触酒瓶时仍会不自觉地颤抖……
特工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时刻暴露在危险、紧张的环境中,他们有超乎常人的应变能力,可他们的“受损”速度却往往快于修复。

第四季结尾,“斯劳之家”所在的办公楼被杀手闯入,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血战,直接导致了同事马库斯的牺牲。第五季从布景中可以看出,修补痕迹依稀可见,砸坏的玻璃门换上了新的,砸坏的茶水壶也买了新的,可大家心中的阴影却仍未散去。
这意味着,特工并非完人,他们与办公楼内的其他物品一样,都是“容易受损的物品”。所谓的“慢马”,其实都是病马。
值得一提的是,《流人》的这种“平民视角”主要脱胎于原著作者米克·赫伦的生活经验。成名之前,赫伦曾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上班族,每日通勤往返于伦敦与牛津之间。即便身为牛津大学英语系毕业的高材生,但他却只能从事繁琐无聊的案牍工作,沦为一名挤公交、还房贷的打工人。正是在这种苦闷生活的浇筑下,赫伦才灵光一闪,决定以打工人的视角切入,重构特工叙事。

除平民视角外,《流人》还有两大创作特点——讽刺官僚体系和荒诞冷幽默。这两点都在第五季中得到了极大的发挥。
第五季故事主要围绕一场叙利亚恐怖分子的入侵展开。恐怖分子制定了周密的“去稳定化战略”,行动的每一步都有明确目的:先借右翼分子之手残杀左派人士,让两个党派陷入内耗;再通过破坏燃油设施,导致交通瘫痪,制造恐慌;继而通过“炸企鹅”这样的荒诞举动去引导舆论,转移公众注意力;接着再杀死一位民权领导人,将事态进一步扩大……
对于这项战略,军情五处一筹莫展。而最先勘破恐怖分子阴谋的,却是上一季刚降临“斯劳之家”的新人科尔。科尔喜欢戴着耳机听播客,平日几乎从不说话,但只要他说话,便常常语出惊人、一语中的。
第四季结尾,面对冲动的雪莉,科尔制止了对杀手动用私刑的队友,“(我知道马库斯)他爱你,他也希望你爱你自己。”到了第五季,科尔又在恐怖行动刚推进两步后,便早早戳破了阴谋。

创作者用科尔的这种“语出惊人”讽刺了军情五处的无能——军情五处看似满是精兵强将,实则人浮于事,在紧要关头远不如“慢马”更能发挥作用。
类似这样的设定在《流人》系列中还有很多。“斯劳之家”看似是军情五处的“垃圾回收站”,实则部门里的每个人都能以一当百,具有不可替代的能力和作用。
比如,华裔宅男罗迪看起来不着四六,社交技能几乎为零,实则IT技能名列前茅,秒杀军情五处同类技术人员。正因如此,第五季里,叙利亚恐怖分子一上来就盯上了罗迪,先施美人计再搞暗杀,企图彻底消除罗迪这个“最强后援”。

本剧对官僚系统的讽刺更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军情五处的副局长戴安娜与“斯劳之家”的领头人兰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戴安娜为代表的高层尽管外表光鲜,但却毫无责任意识,常用下作手段掩盖真相,而兰姆虽外表邋遢、满嘴脏话,但却处处为下属着想,会在团队陷入绝境时想出破局之法。
兰姆的存在,让“斯劳之家”有了家一般的温暖和牢不可破的凝聚力。他一直试图为“无名英雄”恢复尊严。比如,在第二季里,下属明·哈珀牺牲后,上层以哈珀是“编外人员”为由,拒绝让他的铭牌进入圣伦纳德教堂(烈士教堂),而兰姆则亲率队员,将哈珀的铭牌卡在了圣伦纳德的墙壁上。
而兰姆收放自如的放屁行为,不仅是一种消化不良的症状,更是一种有意为之的讽刺。他似是以自己的方式,向戴安娜这样的高层发起反抗乃至讽刺——你瞧,虚伪的你们就像我的屁一样,臭不可闻。

兰姆“护犊子”的行为在第五季有了更进一步的表现,只因瑞弗和科尔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闯了大祸——两人本应保护一位市长候选人,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杀”了对方。
得知这一消息后,兰姆天都要塌了,但他紧接着做出的选择却让人大跌眼镜: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袒护你们了,难道还让“斯劳”解散了不成?!这种令人忍俊不禁的冷幽默,构成了《流人》的另一大特色,只因其人物、事件往往不按常理出牌,让剧情产生急转直下的爆笑效果。
而兰姆对下属的这种关照和袒护,也让《流人》在谍战剧的外表下,嵌套上了一层家庭剧的底色。“斯劳之家”看上去既是大家的办公场所,也是大家面对创伤和失落的庇护所。
大家在兰姆的带领和帮助下一起疗愈,处理被体制抛弃后的悲伤情绪。正如饰演罗迪的演员克里斯托弗•钟在接受采访时说的,“斯劳之家像一个破碎的大家庭,表面冷嘲热讽,实则非常保护彼此。”

可以说,《流人》系列之所以被观众喜爱,除了制作和叙事上的用心,还得益于它与当下社会情绪的无缝衔接,在与周遭接触中处处碰壁,被甩出“快马”之道后,人们只能转而关照自身,接纳自己的平庸,并借由精神重建达成自洽。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流人》更像是为观众提供了某种奇特的慰藉。它意在告诉我们:即便身为“慢马”,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也终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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