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下火车那天,莞城的风裹着塑胶厂的热气和巷口糖水的甜,扑在我脸上。我背着个装着两件T恤的帆布包,站在东莞东火车站的广场上,心里就一个念头:在这儿混出个人样来。
头三年在电子厂,流水线从早到晚转,手指磨得发亮,月底攥着工资条能乐半天——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日子有盼头。后来辞了工,跟着老乡摆地摊卖袜子,凌晨三点去虎门拿货,蹲在街边跟城管“打游击”,冬天冻得脚发麻,夏天汗能浸透背心。攒了点钱后又折腾建材生意,以为能“一步登天”,结果被供应商坑了,二十多万打了水漂,最后连出租屋的押金都退不出来。
最惨的那天,我坐在东江边上,烟抽了一包又一包。江对面的写字楼亮着灯,我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口袋,突然觉得这十年像场笑话:从一无所有来,到身无分文走。直到后半夜,看见桥底下有家早餐店开门,老板揉着面,蒸汽裹着面香飘出来,我突然想:要不,就开家面馆吧?
现在我的小面馆在莞城老街里,不到二十平米,墙是自己刷的白,桌子是二手市场淘的。每天凌晨四点半起床,先把筒骨、老鸡倒进大锅里熬汤,火得小,得熬够三个钟头,汤才会浓得挂勺。揉面的时候要使劲,我这手以前敲键盘、搬货,现在磨出的新茧子按在面团上,有点疼,但闻着汤香,又觉得踏实。
常有熟客来:隔壁五金店的老张,每天一碗牛腩面,总说“你这汤比上次那家地道”;放学的小姑娘会怯生生问能不能多加点青菜,我每次都多舀一勺;还有个跟我一样来莞城打拼的小伙子,偶尔会坐角落里,吃完面说句“老板,面好吃,跟家里的味儿像”。每次听到这些,我就觉得,这口面没白煮。
有人问我,都这样了,还盼着翻身吗?我笑着指了指锅里的汤:汤得慢慢熬才鲜,日子也一样。就像老舍先生说的:“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我这小面馆,就是我的光,总有一天,希望日子能跟这碗面一样,吃着筋道,更能体会到人间的百般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