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感谢你。很荣幸能再次有机会在布鲁金斯学会发表演讲 。对我而言，回到这个开启我经济学职业生涯、拥有第一份工作的地方，始终是一种荣耀。职业生涯初期，我有幸担任著名经济学家、公共事务官员爱丽丝・里夫林（她曾担任美联储副主席）的研究助理。这段经历即便称不上具有变革性，也对我产生了深远影响，我至今仍对她和布鲁金斯学会心怀感激。

今天，我想和大家探讨我对美国经济前景演变的看法，具体将围绕国会赋予美联储的 “双重使命” 展开 —— 即促进充分就业与维持物价稳定。之后，我会阐述经济前景评估如何指导我对货币政策的思考。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受政府停摆影响，当下发表经济前景演讲面临一定挑战。包括劳工统计局、人口普查局和经济分析局在内的联邦统计机构，尚未发布我评估经济时常用的多项数据，例如劳工统计局的月度就业数据以及经济分析局的个人消费支出（PCE）价格指数。政府停摆持续时间越长，数据中断的范围可能就越广。

经济前景

不过，我们并非毫无依据。美联储工作人员和我会利用各类行政来源数据及私营部门提供的数据，对经济状况进行实时持续评估。在官方数据缺失的近几周，这种做法愈发关键。这些数据涵盖通胀、劳动力市场活动、生产与支出的替代衡量指标等。例如，各州仍在上报失业保险申领数据，在线招聘平台会提供职位空缺信息；多家企业会发布各类产品及服务（包括住房和汽车）的定价数据，并提供信用卡消费、消费者与雇主信心、制造业及服务业产出等相关信息。2022 年我首次以美联储理事身份发表演讲时，就曾倡导更多运用私营部门的高频实时数据，如今看来，这一主张已初见成效 。当然，美联储系统内的各储备银行也是统计数据与轶事信息的重要来源，其中部分信息会收录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每次会议前向政策制定者提供的《 beige book 》（褐皮书）中。

此外，我认为与全美各地的企业领袖、劳动者、非营利组织及家庭展开广泛沟通，对理解经济状况至关重要。今天探讨经济前景时，我会参考这些沟通反馈、上述替代数据源以及最新可得的联邦数据。

通胀情况

首先来看通胀。根据 9 月的可得数据，截至 9 月的 12 个月里，个人消费支出（PCE）价格指数预计上涨 2.8%，显著高于我们 2% 的目标。剔除波动性较大的食品和能源品类后的核心通胀率，预计同样为 2.8%。受关税影响商品价格上涨的推动，这两项读数均达到或高于一年前的水平。

我与企业领袖的沟通显示，关税对消费者价格的传导尚未完成。许多企业采取的策略是，先以较低价格消化库存，之后再提高售价；另有部分企业表示，会等待关税不确定性消除后，再将成本上涨传递给消费者。新车型、新服装系列及其他产品将陆续上市，这一过程会持续为企业提供调整定价的机会。因此，我预计未来一年通胀仍将处于高位。

不过，理论上关税对价格的影响应属一次性上涨。值得欣慰的是，目前包括纽约联储消费者预期调查在内的多数长期通胀预期仍保持低位且稳定。若剔除关税影响，截至 9 月的 12 个月核心个人消费支出（PCE）通胀率约为 2.3%，降低了 0.5 个百分点，这表明潜在通胀仍在向目标水平推进。我的判断是，一旦关税影响消退，通胀将继续朝着 2% 的目标稳步前行。但需注意的关键前提是，关税影响必须被证明是暂时性的，且货币政策需持续聚焦于实现这一通胀目标。

这一点值得稍作展开。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对通胀使命的坚定承诺，是确保通胀如我基准预测所示保持可控的关键。在此我明确表态：我致力于实现 2% 的通胀目标。此外，若关税影响超出预期、持续时间更长，或有其他迹象表明高通胀开始固化为预期，我将做好采取有力行动的准备。

劳动力市场

接下来谈谈劳动力市场。目前我们掌握的最新官方劳动力市场数据有限，但现有指标显示，劳动力市场虽逐步降温，整体仍保持稳健。今年夏季，失业率从 6 月的 4.1% 小幅升至 8 月的 4.3%，这一水平在健康经济体中属于较低水平。若将 4.3% 的失业率置于更长周期来看，疫情前 50 年的平均失业率为 6.2%。8 月以来，失业保险申领量、职位空缺数量、民众对就业机会的评估等近期劳动力市场指标显示，失业率与 8 月相比基本无变化，最多仅略有上升。综合来看，失业率小幅上升表明劳动力市场有所疲软，但程度温和。

若不提夏季观察到的就业人数增长放缓，我的分析便不够全面。通常情况下，就业人数大幅放缓意味着劳动力市场闲置资源增加，且往往伴随失业率上升。但此次就业人数放缓，很大程度上可由移民政策导致的人口增长同步下降来解释。由于当前就业数据受人口增长波动驱动，因此无法为判断劳动力市场闲置情况提供确切依据。因此，我们应谨慎参考前文提及的其他指标。

需要注意的是，弱势家庭及中低收入（LMI）家庭的处境似乎正不断恶化。劳动力市场中，青年失业率和黑人失业率（两者的周期性通常强于总体失业率）自今年春季起，直至 8 月的最新数据，均呈持续上升趋势。这两个弱势群体面临的劳动力市场恶化，与部分家庭财务健康状况及资产负债表出现的新压力相呼应。在中低收入家庭中，我们观察到拖欠债务的情况大幅增加（去年尤为明显），且有迹象显示他们的消费已陷入停滞，尤其是与高收入家庭强劲的消费增长相比，差距更为显著。这种现象有时被称为 “双速经济”—— 即富裕群体境况良好，而弱势家庭与中低收入家庭则步履维艰。

货币政策通过影响整体经济环境发挥作用，并不适合为特定群体创造特定结果。归根结底，我认为实现 “双重使命” 目标，才能为所有美国人带来最佳结果。尽管如此，政策制定者仍需关注 “双速经济” 现象。理解众多美国人面临的挑战，更凸显了制定正确货币政策的重要性：若劳动力市场突然恶化，或通胀持续高企，弱势家庭与中低收入家庭将最先受到冲击，且受影响程度最深。

经济活动

再来看经济活动，近期数据表明整体经济增长稳健。今年早些时候，家庭消费的表现好于预期，为经济产出提供了支撑。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企业投资的强劲势头 —— 企业投资主要由高科技设备和软件投资推动，这似乎在很大程度上与人工智能（AI）相关。正如我在以往演讲中提到的，这一趋势让我有理由对未来生产率增长持乐观态度 ³。我认为人工智能属于 “通用技术”，其重要性可与蒸汽机、个人计算机比肩，有望为经济带来变革并推动生产率提升。我预计，至少在未来几年，该领域将持续为经济产出增长提供支撑。

短期来看，我认为联邦政府停摆将对本季度经济活动产生抑制作用。联邦雇员停薪留职、政府暂停采购商品与服务（包括承包商提供的服务），将直接导致公共部门产出下降。同时，其对私营部门的溢出效应也不容忽视：政府支付、许可审批、检查验收、保险提供等职能的潜在延迟，可能会放缓特定领域的消费与投资活动；部分缓冲资金极少的小型企业承包商，可能因无法获得付款而最终倒闭。不过，我认为这些影响在很大程度上是暂时的，预计在政府停摆结束后的下一季度，相关影响将逐步消退。

综上，在经历政府停摆导致的暂时性放缓后，我预计在人工智能推动的生产率繁荣支撑下，中期内美国经济将实现温和增长。劳动力市场整体仍稳健，但我对下行风险高度关注；受关税影响，通胀将维持在相对高位，且面临上行风险。

货币政策

在阐述完经济前景后，我来谈谈目前对货币政策的看法。在上周召开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会议上，我支持委员会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下调 25 个基点至 3.75%-4% 的决定。我认为这一决定合理，因为就业面临的下行风险大于通胀面临的上行风险。我将此次联邦基金利率下调视为向政策正常化迈出的又一渐进步伐。当前政策利率仍处于适度限制性水平，考虑到通胀仍略高于 2% 的目标，这一水平是合适的。

在上周的会议上，我还支持委员会决定于 12 月 1 日结束资产负债表证券持有总量的缩减进程。此前长期公布的计划是，当准备金规模略高于委员会认定的 “充足准备金水平” 时，停止资产负债表缩减。在最近一次会议召开前的几周，出现了一些迹象（如回购利率相对管理利率上升），表明这一标准已达到。这些变化是资产负债表规模下降过程中的预期结果，也为停止缩减进程的决定提供了支撑。

展望未来，货币政策并无预设路径。当前，“双重使命” 两侧的风险均处于高位：维持过高利率会增加劳动力市场大幅恶化的可能性；而过度降息则会加大通胀预期失控的风险。与以往一样，我会在每次会议上，根据各类来源的最新数据、经济前景的演变以及风险平衡情况，来确定货币政策立场。包括 12 月会议在内的每一次会议，都是具有决策意义的 “关键会议”。

再次感谢布鲁金斯学会给予我重返这里的机会。期待接下来的交流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