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至19日，以“先进制造”为主题的第138届“广交会”一期在珠江之畔顺利举行，高新技术产品成功“吸睛”。

场馆内，具身机器人、机器狗、智能仿生手频频吸引外国采购商驻足。场馆外，北京路、天河路等广州核心商圈内也有不少外国采购商的身影。而距离广交会展馆13公里外的大沙头交易市场片区，竟也挤满了外国消费者。

扎堆的外国消费者

10月21日下午3时许，正值第138届广交会第一期展览结束、第二期尚未开展，广州公交海印国际IT科技城（以下简称“公交海印”）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商铺里正在熟练地跟老板问货、砍价的并非中国面孔，而是来自非洲、中东、东南亚等地的客商。有人拎着硕大的黑色塑料袋，有人拉着行李箱，也有不少顾客背着双肩包精简出行。

“这次过来参加广交会，正好有空闲时间，就顺道过来看看。”一位土耳其客商告诉南方周末。他正坐在果汁吧台等待他的同伴，桌面上放着他刚刚在这里采购的手机壳和手机挂绳。

像他一样趁着广交会休会期间前来采购的客商不在少数。大多商铺内都站着三两外国消费者，或是咨询、体验商品，或是达成采购意向、正在“讨价还价”。

“广交会期间客流量增大了很多。”长期经营安防监控设备的商户许印表示，“最近客流量最大的时候晚上要营业到10点钟，平时可能七八点就关门了。”

主营磁吸手机壳、悬臂支架等数码配件的商户老余同样反映客流量的变化。

不少商铺的招牌为中英双语，商家们也大多操着一口熟练的英语，能够应对购物场景下的基本沟通需求。

市场内的产品以手机、智能手表、耳机、游戏设备、加湿器、吹风筒、电风扇、充电宝、手机支架、手机壳等电子产品及其配件为主，也有行李箱、儿童玩具、滑板车、溜冰鞋等在内的日常用品。

来自阿联酋的法蒂玛正在和她父亲给家人朋友采购“伴手礼”，他们是从网上搜索到这个“日用百货大型集散地”，“这里的产品种类很多，性价比也高，一次性就能给亲友买齐想要的物品。”法蒂玛的父亲这样解释选择公交海印作为购物地的原因。

用许印的话来说，这里能买到几乎所有你日常生活中常用的电子类小物件。“公交海印提供实用性强、品类齐全的电子产品，但更多的外国消费者会选择前往旁边的盛贤大沙头旧货交易市场购买手机。”许印补充道。

邻近的盛贤大沙头旧货交易市场内同样人流如织，且顾客也多为非洲、中东、东南亚面孔。市场主要分为三层，一层为手机、平板等通讯设备批发区，二层主营相机、镜头和笔记本电脑，三层则以老唱片这类复古文化用品为主。

人流主要集中在一层。这里由数十个“一米柜台”组成，柜台上方是透明玻璃展示柜，下方则是用于存放货物的抽屉或储物空间。展示柜内大多堆放着华为、OPPO、vivo、小米等品牌的旧款机型，也有部分商铺已经上新最新款苹果手机。

一位专营苹果手机的商户表示，市面上比较热销的手机型号这里都有，但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消费者偏好不同，比如非洲国家的消费者比较喜欢OPPO和vivo，因为性价比很高。

交易市场外，还有不少陆续停下的出租车，搭载着外国客商由广交会抵达此处，准备开启他们的“淘宝”之行。

这样的场景同样发生在深圳华强北。

据媒体10月21日报道，广交会首期展览落幕之际，也有一批全球采购商和游客前往深圳华强北一站式采购各类电子产品。

因旅游或商务来华的外国人趁着空闲时间到专业市场“淘电子好物”正在成为趋势，其背后源于技术创新和品质保障‌带来的核心竞争力、前沿市场提供的最佳性价比，还关乎出行便利度、消费体验的不断升级。

截至今年9月中旬，我国对七十余个国家实行单方面免签或全面互免签证，入境口岸达60个，停留时长延长至240小时，沿海省份全面实施外国旅游团邮轮入境免签。

免签政策的不断扩容推动近两年的入境游呈现强大的吸引力，“中国游”持续升温。而离境退税、支付和出行等方面政策措施的优化，加之“中国工厂”海外传播的声量渐高，也让“中国游”进一步升级为“中国购”乃至“科技购”。

今年夏季，“打飞的来深圳买买买”“组团扫货华强北”一度登上国外社媒热榜。据官方统计，今年上半年，深圳华强北商圈日均外籍客流量超过7000人次，同比翻番。其中，中东、北美、欧洲、东南亚等地的消费者为主要客群，他们购买的产品以折叠手机、智能手表、无人机、AI眼镜等科技产品为主。

与广交会共生长

事实上，涵盖广州公交海印国际IT科技城、盛贤大沙头旧货交易市场在内的“大沙头”专业市场片区，与广交会共生长、共风雨的起点，还要追溯到更早。

广州自古以来便是中国通往世界的重要门户，很多商品需经由广州销往各地，由此孕育了它繁盛的专业市场，其以现货批发为主，集中交易某一类商品或者若干类具有较强关联性的商品。简单来说，就是专门性商品批发市场。

而落地这座“千年商都”的广交会，创办初期被定义为新中国观察、走向、融入世界和世界看见新中国的重要窗口，它见证着我国外贸的发展、壮大。

自1957年面世以来，广交会每年的出口成交额在波动中不断走高。峰值出现在2011年，广交会全年成交额达747.6亿美元，为创办首年成交额的859倍。

而随着广交会走入广州的外国客商，也在赋予广州专业市场更多的增长动能。

据许印回忆，自上世纪末公交海印营业起，这里的外国消费者就不少。那时候互联网和信息技术不发达，但凭着“口口相传”，不少因广交会或贸易需求到访广州的外国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采购电子产品。大部分外国消费者以批发为主，成为衔接中国市场与当地市场的“桥梁”。当时的国内消费者也不少，中外顾客比例相差不大。

与此同时，早期供应链成熟度也远不及现在，完全处于“卖方市场”，商家们往往都能凭借“信息差”以心仪的价格将产品卖出去。

然而，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科技的迅猛发展、技术的快速变革，给广交会和公交海印都留下了烙印。

近年来，广交会全年出口成交额趋于平稳。公交海印则在面临市场收缩的阵痛——消费者购物渠道集体向线上迁移，导致线下市场有所萎缩。

首先是电子商务的爆发彻底改变了国内消费者的购物习惯，线上更便利的配送方式、更直观的比价体系、可持续的售后服务，让越来越多国内消费者转到线上。

而随着跨境电商平台、供应链服务商、支付服务商等产业链各环节发展成熟，不少外国消费者在当地也能购买到所需的大部分物品。

对于大批量的采购，外国客商也更愿意直接对接供货工厂，拿到“一手好价”。

“这些年店铺的成交额一直在走低。”许印坦言。其他商户也感受到同样的困境。在公交海印经营了二十余年手机、智能手表等电子产品的商户老魏表示，“比起以前，现在的生意没那么好做。”

冲击之下，少数商户决定“出海”试试。近几年，部分公交海印商家入驻跨境电商平台，线下生意闲暇时就专注线上营销引流，如今线上销量已远超线下。

但多数商户仍然选择固守线下市场。问及原因，许印表示，没有太多的精力兼顾两头，“小本生意，能养家糊口就好。” 

孕育“先机”的广州 

危机中却也总有先机。

2024年，广交会全年成交额有所复苏。今年以来，即便在贸易动荡的局势下，广交会仍然交出了足够令人振奋的“答卷”。

今年的春季广交会，共有来自219个国家和地区的超28万名境外采购商到会，创历史新高。与此同时，现场意向出口成交254.4亿美元，较去年春季同期举行的广交会增长3%。而刚刚落下帷幕的秋季广交会二期，境外采购商累计线下到会近24万人次，比上届同期增长6.8%，再创新高。

当众多外国客商被媒体问到参展原因时，“创新理念”“先进技术”“品质一流”“全世界最大的贸易展览会”被频繁提及。

其背后，书写着从“中国制造”到“中国智造”的转型之路，也擘画着从“代工出海”“产品出海”转向“设计出海”“品牌出海”的变革之路。

广州专业市场的变革也在启程。

一方面，广州设立专项资金持续推动专业市场软、硬件的升级改造；

另一方面，广州以广交会等重要盛会为契机，通过印制双语版《广州专业市场领航指南》、在重要交通枢纽播放派发宣传海报、策划主题采购节和产销对接会等方式为各大专业市场“引流”。

各大专业市场客流量的上涨印证了系列举措的有效性。而如何进一步将流量转化为消费力，则是接下来的重点。深圳华强北的探索路径或可借鉴。

作为全球规模最大的电子元器件专业市场之一，深圳华强北也曾面临客流量骤降的困境。如今成为外国旅客“科技购”的热门目的地，关键在于其高效整合金融、物流、技术、人才等要素，全力打造国际化“无界街区”，为实体经济和科创转化提供系统性支撑。

具体来说，包括以下几个重要举措：

一是焕新消费场景。通过整体改造，深圳华强北将过往以批发为主的“一米柜台”升级为集展示、体验、销售为一体的“数码商城”。

二是转换销售思维。商户由传统单一销售向提供组合式、定制化服务转变。深圳市福田区华强北街道办党工委书记陈炯文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华强北）过去拼价格、拼渠道，如今比设计、比服务，柜台从线下转向线上线下相融合。”

三是打造高效协作的全产业链生态。华强北通过集聚研发试验机构、行业协会、金融机构、跨境电商企业、国际物流企业等，深度融合创新链、产业链和资金链，构建起“一公里电子信息全产业链生态圈、一星期全流程高速制造圈、一站式生产性服务业高效协同圈”。这种做法既能保障产品更新迭代的效率，也能以最快速度响应消费者的个性化定制需求。换句话说，外国消费者不仅能在此找到最前沿的电子产品，还能让商家根据自己的差异化需求调整产品。

四是全面优化外国消费者购物体验。华强北聚焦外国消费者购物的重点环节，包括寻找商铺、购物沟通、权益保障等，从组建涉外服务志愿队、设置翻译设备租赁点、完善多语种指引标识、提供涉外法律服务、推动构建全国首部二手手机交易“五标准”体系、落地离境退税“即买即退”政策、配套跨境支付、外币结算及外币兑换点等方面提升服务质效。

“目前还没有听说在公交海印实行‘即买即退’退税政策，消费者一般自己带现金过来，移动支付也使用得比较普遍了。”许印表示。对于公交海印与深圳华强北的发展路径，许印认为，虽然（公交海印）产品更新迭代的速度比不上华强北，但实用性强的热卖款式在这里基本都能找到，适应的客群不同。

10月21日，广州公交海印国际IT科技城作为拟支持项目之一出现在2025年广州市促进商务高质量发展专项资金商业网点建设专题项目公示表中。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与广交会、广州外贸共生长的电子专业市场，将再次迎来它的“春天”。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