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10 15:21:15
2025年9月24日，河南广播电视台旗下大象新闻报道称，“贵州茅台镇一家投资8亿元建成的白酒污水处理厂被当地政府突然解约、强行接管”，这一新闻迅速引发舆论关注。当日，贵州省遵义市仁怀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发布通报称，仁怀市在前期工作基础上，已成立专班对该情况展开全面调查。9月25日中午，遵义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发布通报，表示已经成立由市委政法委牵头的调查组，提级对相关情况进行全面调查，并将及时向社会公布调查结果。酿酒需要水，但同时也会产生废水，如白酒生产的原料浸泡环节和蒸馏冷却环节都会产生废水。重庆泰克环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重庆泰克”）是前述污水处理厂——二合安龙场白酒污水处理厂的主要投资方、承建方。重庆泰克一位工作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二合安龙场白酒污水处理厂在2022年5月试运行结束后通过了环保验收，试运行期间，产能最高达到过1.2万吨/日。而PPP（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项目）合同提出，运营期第一年的要求是每天最少9000吨，设计处理能力是1.5万吨/天。9月25日晚，仁怀市政府主要负责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政府接管污水处理厂的目的是保障当地酒厂正常运行，让酒厂生产、环境治理不受影响，可此前由于建设等原因，该污水处理厂产能不足，污水处理量不够，需要扩容完善。
解除PPP合同，接管污水处理厂
据人民日报社《民生周刊》报道，生产一斤酱香白酒大约要产生十斤废水，2024年，仁怀市白酒产量约31万吨，污水处理压力不小。《贵州日报》2021年曾报道称，仁怀市茅台镇名酒聚集、企业众多、环保压力大，仁怀市痛下决心，规划建设赤水河流域白酒企业污水集中治理工程，其中位于茅台镇双龙村安龙场的二合安龙场白酒污水处理厂，项目总投资约8.2亿元，设计日处理白酒生产污水能力为15000吨。该污水处理厂就是重庆泰克创办人唐显策参与投资的项目。该项目形式是PPP。在此项目中，仁怀市水务投资开发有限责任公司、重庆泰克与中色十二冶金建设有限公司共同出资，成立一家SPV公司（特殊目的公司，下称项目公司），负责污水厂的建设与运营。重庆泰克提供的一份合资协议显示，此污水处理厂项目，社会投资方股份占比达90%，其中重庆泰克持股86%。重庆泰克公司提供给南方周末记者的一份《项目竣工环境保护验收意见》显示，该污水厂项目于2018年开始建设，2020年5月大部分建设完成并投入试生产。重庆泰克的创始人唐显策提供的与原仁怀市环境保护局于2017年8月签署的PPP项目合同及补充条款显示，重庆泰克拥有污水厂30年的特许经营期。期满之后将项目无偿移交给仁怀市政府。该合同还规定，一些特殊情况下可以提前终止合同。“正常情况下，项目每年的营收可以达到三个多亿。”唐显策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一份遵义市工业和科学技术局出具的复查意见书显示，2020年5月，该污水厂项目“建成投产运行”。根据该项目的一份竣工环境保护验收意见，2022年4月，该项目完成环保验收。唐显策表示，2022年6月10日，他接到仁怀市工业和商务局（下称工业局）下达的《解除合同通知书》。当天，污水处理厂被接管，此后重庆泰克相关人员被禁止入内。唐显策提供的落款时间为2022年6月10日的《解除合同通知书》显示，仁怀市政府宣布解除与重庆泰克的PPP合同，并列出了五条重庆泰克的重大违约内容：未在约定期限内完成项目建设；未根据PPP合同约定备足流动资金导致项目运转不正常；财务管理混乱，存在资不抵债的风险；发生安全事故后，拒不配合政府调查及按照政府要求进行整改，拒不提供相关审计资料配合政府审计；处理水量严重不符合约定，存在重大安全风险。一般而言，合同解除方式，主要分为协商解除和法定解除两种基本形式。唐显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拒绝协商解除，仁怀市政府便试图通过法律途径解除合同。2022年7月，仁怀市工业局向仁怀市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称重庆泰克等存在重大违约情形，请求法院支持《解除合同通知书》有效。同年9月，仁怀市人民法院将该案移送遵义市中级人民法院处理。2024年1月，遵义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称，立案后曾向原告工业局送达交纳诉讼费用通知，其未在指定期限内预交案件受理费，依照相关规定，裁定该案按工业局撤回起诉处理。这意味着，目前仁怀市政府的解除合同行为尚未获得法院支持，但污水处理厂仍处于被接管状态。项目延期，责任在谁？
本次事件的争议，在于是否符合解约条件。前述提到的PPP合同，确实规定了违约事件与解约情形，其中之一是要求限期完工。根据合同，双方约定二合安龙场白酒废水处理厂建设期限为一年。如果重庆泰克不能在合同规定的完工日之前完工的，因重庆泰克原因拖期超过50日，则仁怀市环保局有权提出提前终止合同。但因不可抗力和仁怀市环保局的责任造成的延迟除外。该废水处理厂于2018年6月开始建设，一年多后仍未完工。唐显策表示，项目延期的责任并不在重庆泰克，“在征地时因为当地村民阻挡，延误了一年多”。一份落款时间为2019年2月，由施工单位发送给项目公司的工程联系单中提到，工程正式开工至今，征地农户以施工范围红线内征地未完善、征地手续未完善、就业问题未解决为借口，长期到施工现场阻工，其间政府群工协调人员、项目公司部管理人员也努力配合协调，未与当地农户达成一致，使得长期阻工，干干停停，损失严重。2019年春节后，又因当地村民阻工，阻工人数众多，使得工地全面停工。在文件中，项目公司回复：请保持克制，避免肢体冲突，该情况属实，我司已紧急上报市环保局。根据PPP合同中的第14.3条，仁怀市环保局需要负责解决在项目建设、运营中由于土地使用权原因产生的问题和困难。重庆泰克提供的一份《情况说明》中，还罗列了其他延误工期的外部原因。例如，项目公司股东中的国企——仁怀市水务投资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提前将安龙场PPP项目收费权在民生银行抵押贷款，导致资本方重庆泰克拿到项目后无法完成项目融资，项目建设资金不能及时到位，影响项目未在合同期内完工；项目公司在进场施工后政府发现原设计进水低于实际进水浓度。2019年9月仁怀市政府下发停工令，组织对在建的安龙场项目进行设计调整和优化，停工持续约一个月，复工后又“边设计边施工”，导致工期延长。对于污水处理厂工期延长等问题，南方周末记者向仁怀市委宣传部提出了采访请求，截至发稿未获具体答复。焦点在于产能不足？
前述仁怀市政府主要负责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涉事污水处理厂被接管的主要原因是其运行不正常，影响了当地的污水处理。“当时情况比较紧急。你知道仁怀的酒厂比较多，天天生产都要排污。污水处理厂运行不正常的话，酒厂要么就停产，要么生产出来就会污染环境。在当时这样一种情况下，政府其实接管过来的目的，就是让酒厂要正常运行。”这位官员还表示，涉事污水处理厂产能落后的原因是“在建设过程中，该项目公司没有按照规划设计来弄”。根据合同规定，该项目设计污水处理能力为1.5万立方米/日，运营期第一年基本水量为设计水量的60%（0.9万立方米/日）。“但是运行过后，只有四千多吨（每日），远远不够我们的污水处理量，后来我们接管过来又扩容。”该官员说。对于四千多吨这一数字，该官员并未给出出处。重庆泰克提供的一份水表读数照片显示，污水厂从2020年8月28日到2022年6月10日之间累计处理污水约286.91万吨，若平摊到652天，平均每天处理量大约是4400吨。对此，重庆泰克公司的工作人员刘强向记者强调，每日处理多少吨污水也和来水水量多少有关。此外，当时项目仍在调试阶段，不是正式运营，“好比火箭发射也需要试射，不可能一下子就到月球上去了”。刘强表示，试运营期间，污水厂的产能在稳步提升中。“从一开始的每天几百几千吨，然后一直到四五千、七八千吨，然后上万吨。”重庆泰克提供给南方周末记者的贵州省重点污染源自动监控管理平台截图，2021年11月时段的数据显示，污水厂在11月23日这天的排放量超过1.2万立方米，同时出水的pH值、化学需氧量等指标皆为合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