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黑了,车子经过九曲十八弯的悬崖峭壁,好不容易到达巫山的民宿。路边站着一位年轻男士,礼貌地迎接我们,他将各人的行李送入房间,一再交代我们要把门关好,我心想,难道有狼?最后他说:“怕有蚊子飞进去。”我松了一口气。
门是关好了,但发现有只苍蝇在房里自由地飞翔。我想先去吃晚饭,回来再杀它。白天坐了九个小时的车,吃完饭收拾好行李,已经累得瘫倒在床上睡去。
一夜无事,睡醒匆匆吃完早餐,赶搭去三峡的船,体验一下诗人李白吟的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滋味。
报道说二O二五年九月七日,晚上十一点半会开始出现血月,直到两点半结束。我早早地冲完凉,打算休息会儿,等到十一点搬着棉被躺在那巨石高台上看月亮。昨晚放过的那只小苍蝇,又在房间里大S、小S、大U、小U、大圈、小圈地飞,最后飞到我的眼前,特别碍眼。杀是不杀?或许,美景当下,心生慈悲,想起二十多年前在法鼓山跟随圣严法师禅修时,义工示范怎么抓蚊子。她用一根木杆子,顶上一圈铁丝套着棉布袋,像扑蝴蝶一样,把蚊子扑进袋子里,再倒到室外,我当时很想笑,通常见到蚊子本能的反应就是一巴掌。
我的贴心助手来按门铃,瞪着大眼询问我:“杀了没?”我嗫嚅:“我,我不想杀它,刚刚用两顶草帽想扑进帽子里再送出去,又没扑着。”
等看血月那几个小时,盖着被子看书,苍蝇飞到我雪白的被单上,我不动,它也不动,我就拿着手机拍它,从来没有跟苍蝇那么接近过,那么不设防过,我两只手指滑着手机屏幕放大了看,倒是长得秀气,六条腿细细长长的,两片透明的翅膀也长得艺术。它飞行时,没有蚊子的嗡嗡声,也没有发出绿头苍蝇的吱吱声,非常轻盈。我们两个都没有攻击对方的意思,大家也就放轻松了。它慢慢移到我手臂上,慢慢移到我手腕上,最后干脆移到我手指头上,我仔细地观察,它六个小脚尖,轻轻点在我的皮肤上,感觉我们几乎变成了朋友。
十一点半助手又来按门铃,约我看月亮,我高兴地跟她说:“我刚刚交了一个新朋友。”她很懂我,即刻猜到是苍蝇。
我小心地把门带上。外面飘着粉末似的微雨,不远处的树林烟雾迷漫,天空乌云密布,月亮不露脸,我心里还挂着我那小小小小朋友,大家只好意兴阑珊地回房睡觉。
睡前看看手机时间,就要两点半了,心想再出去碰碰运气。红红的月亮出现了!两点二十七分,我举起手机咔嚓咔嚓,两张照片,就只这两秒,我和红月的约会就结束了,它已隐入苍茫的云层里,我只有等待下一次的缘分。
在巫山的民宿里,我和小小苍蝇共处两夜,大家相安无事,谁也不侵犯谁。
这小小小小苍蝇朋友是在提醒我,凡事要放轻松,只要放轻松,什么事都不是事,也都会变成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