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制造 09月12日
图书馆的变化与人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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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描绘了作者童年时期图书馆的肃穆与现代图书馆的多元化转变。从纯粹的借阅场所,到集电子阅览、自习、电影放映于一体的“文化空间”,图书馆的生态发生了巨大变化。作者观察到不同人群在图书馆内的活动,特别是“大叔们”与年轻人的对比,他们对读书形式的执念,以及在知识海洋中寻找慰藉和逃避现实的姿态。文章也反映了作者自身与这些“大叔们”的共鸣,以及在无所事事的状态中对自我存在的反思。

📚 图书馆的演变:从静穆的借阅场所到多元化的“文化空间”,现代图书馆的功能已远超以往,融合了电子阅览、自习、甚至电影放映等多种活动,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 人群的迁徙与分界:不同楼层和服务区域吸引着不同的群体。一楼的喧嚣与四楼的自由派对形成对比,而三楼则成为“大叔们”的庇护所,他们以一种“形式上”的读书姿态,在知识的边缘寻求慰藉。

📖 “大叔们”的执念:这些“大叔们”对书籍的形式化依附,并非源于对知识的孜孜以求,而是对“读书”这一合法身份的渴求,以此作为在现实生活中无所事事的一种掩饰,并从中获得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和对过往的追忆。

🤔 迷失与共鸣:作者在观察“大叔们”的过程中,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挣扎与不甘,与他们产生了深刻的共鸣。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以及在书籍迷宫中“忘路之远近”的状态,揭示了在现实困境中,人们对知识和精神世界的依赖与逃避。

🔄 逃离与束缚:图书馆成为了作者逃离家庭压力的“延伸”,却也因“同病相怜”的归属感,成为一种温柔的束缚,将作者困在家乡这座充满回忆和不变风景的城市中,反思着束缚自己的根源。

原创 周文臻 2025-09-11 16:51 安徽

我小的时候,图书馆主要是一个借书、还书的所在,人们往来匆匆,图书馆里没有座位,人们目的明确,单刀直入,图书馆没有人在逗留,空荡又静寂,所以,童年的图书馆是一个静穆的、庄严的地方——有巨大的外观,投下巨大的影子。童年的许多地方莫不如此——在童年赋予我们的某种奇妙的比例尺作用下。如今,现代图书馆已经很难被看作是那么一个纯粹摆放、展演、出借书的地方了。除了搬进所谓的市政公园,穿上了千篇一律的钢结构的新装之外,图书馆内部也变了,电子阅览室和自习室已经成为标配,桌子上出现了电子设备,读者中有了越来越多的不会从书架上取下任何一本书的“读者”,他们聚集在自习室的长桌上,写作业、抄作业、学英语、复习考试。但是,在我博士退学,为了继续读书的习惯而不得不与它重逢之时,仍然无法消减对它的尊重。

在暑假,图书馆甚至定期放映电影。一切的迹象与变化都表明,整个图书馆正在变成名副其实的所谓“文化空间”。人与人的混合和人群之间的分界几乎也是在同时完成的,楼层构成了人群的分界线:一楼的热闹来源于进进出出的读者、喧闹的孩童以及用一种期待的眼神对之进行纵容的父母;四楼属于年轻人,在这里可以做一切与书毫无关系的事:听歌、看电影,窃窃私语,情侣间耳鬓厮磨。这些看起来与图书馆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的事项在这里是一种几乎无所顾忌的方式来完成的。没有那些在书架上严阵以待的书行的震慑,自习室里随时能感受到的年轻人的那种不安分的、充满活力的同时又教人无可奈何的氛围。

我相信这就是使那些图书馆的土著大叔们对四楼敬而远之的原因:不是他们自我标榜的、通过倚老卖老的方式来表明的与年轻人的不同,而是年轻人和他们的共鸣,那些关于青春的荒唐岁月、义无反顾以及充满希望的遥远的回音所带来的无法弥合的失落,才将他们从四楼赶到了三楼。三楼成了这些失意大叔们的庇护所,社科阅览室人迹罕至,每天可以免费上两个小时的电子阅览室。曾经有过工作但是如今陷入长久失业的人和从不工作而且随着年纪增大越来越不可能工作的人都在这里聚集,每天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彼此陪伴,但也许是既出于同情也出于自怜,他们互不打扰。如果座椅足够,你就能看到他们每人占据着一张桌子,在黯淡的夕阳光中犹如一座古老的孤岛。他们有时持久地发呆,仿佛进入某种梦呓之中,但又总能在你对之投以探问的目光时惊醒,或者说是从他们那个世界之中撤出,并且向你投来并不客气的眼光。也许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样,它们拥有对睡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能力,让人想到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屡屡被指睡着又强调自己仍在听电视声音的父亲们,他们说得那么信誓旦旦,那么认真。总而言之,在做一切可以取悦自己,或者说让时间以一种不那么难以忍受的方式继续流逝的事情方面,大叔们和年轻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真正将他们和那些年轻人区隔开来的是三楼大叔们对于读书这种“形式”上的执念,他们的桌上永远放着少数书,数量大约一到两本,既区别于那些因为不怎么来图书馆因此来了就兴奋过度、恨不得把一个书架上的书全都一网打尽的读者,也区别于那些把图书馆当作私人空间的学生。这种科学取书的方式相对遮掩了几乎没有真正阅读的现实:翻开的书反扣在桌面上,只有少数情况下才会拿起,翻上几页之后,又旋即放下。所谓的装腔作势对于这种行为是缺乏解释力的,因为图书馆本身的那样一种各行其是的氛围之中,假装读书不仅不具有任何意义,而且也无法唤起周围的读者怎样的敬意。正像许多难以解释的现象最终被归因于个人的好恶一样,在这里,我认为,完全可以将他们对于书本的依附归结于对图书的喜欢,这种喜欢虽未能体现为孜孜不倦的阅读,却仍以一种尊重书本的形式体现出来:这些大叔只有在“读书”这一形式的合法性光环的笼罩之下,才可以自如地从事那些年轻人们无所顾忌的活动。

我必须承认我对这些大叔抱有某种特别的兴趣,远胜于那些单纯得可以一眼看穿的年轻人。在年龄上我可能和年轻人更加接近,但心灵上我却更靠近那些大叔。你能从年轻人轻松的态度之中看出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图书馆只是他们漫长征途中的小小一站。不论他们正在为之准备的考试结果如何,他们都将毫无负担地开启他们全新的人生。然而,与之相反的,不论是大叔们还是我,我们除了这座图书馆之外无处可去,而且这样的日子还远远没有结束。我们既同病相怜,又在三楼彼此陪伴。

我见过一位中风后遗症患者,即使拖着脚走路,肩膀塌陷,你也能看出他曾经一定身材高大而魁梧,但是,如今,这只困兽只能躲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做最后的搏斗,他愤怒的表情对于他恢复正常走路于事无补,但是他还是一圈一圈地走着,有时候,整个阅览室里都回响着他迟滞的、怠惰的足音,一种软弱的、无奈的控诉。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种“碎嘴”的习惯,年龄这唯一财富让他们有了指点江山的资本,现实和过往记忆的断裂给了他们控诉今不如昔的勇气。关于某种社会现象的、关于政治领导人的,关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的,所有这些与他们过往年代的断裂都给了他们抱怨的理由。还有位老人似乎陷入长期的睡眠,我不能把他的沉默看作被现实的驯服,只能说他反抗现实的方式显得更加犬儒:只要我能看到他的时候,那位老人都以一种固定的姿态趴在桌上,沉沉的睡眠之中——甚至完全不需要依赖书本这一种助眠剂。我们都知道,作为一种小憩的睡眠和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睡眠不同,前者是一种活动之间的间隙,是一种支持着其他类型的活动的活动,而后者,几乎是要完全取代其他活动。如果这样的睡眠取得完全的、绝对的胜利,后果将会是怎样呢?当望着陷入到沉沉的睡眠的他,我能想到的解释无非是:他只是将夜晚的睡眠挪动到了白天,白天的睡眠原来是为了晚上的养精蓄锐,那是令人筋疲力尽的战斗,生命里的那些令人痛苦的错过,无法弥补的遗憾,失而复得的可怕,都会在暗夜里、在四下无人的静谧之中伺机出击,而他会倾尽自己的全力与之战斗到底。

我知道这些想象之中总是带着那样一种泛滥的、不节制的倾向,我急切地从自我的经历之中寻找相应的补充:大叔们是我的自我的流溢,像镜子一样映出我的挣扎、痛苦和不甘,见证出我对从孤芳自赏、到自我厌弃再到自我和解的历程。我承认我对他们开始抱有惺惺相惜的情绪,因为惊讶于这个小城仍然有人对艰深晦涩的社科书籍感兴趣,也因为“吾道不孤”的骄傲。时间不仅暴露出他们不是任何意义上的读书人,也揭示出我和他们纯属一丘之貉:没有正经工作,无所事事,不思进取。但不得不说,我享受这样的状态,如果可以的话,保持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这样清爽、干净,了无牵挂,好像置身于一个彻底陌生的地方,所有人都能看见我,但却不知道我是谁。

事实上,大叔们向我投来的是冷冷的、疲倦的眼神,因为我总是带着苹果电脑,似乎在努力与他们划清界限。那眼神中既有同类之间的抱团取暖的温柔,也有怒其不争的责备。这让我想起了我每次返家时父母的眼神,来图书馆正是为了从那样的眼神之中逃开。现在,图书馆好像也成为了家的延伸,用在一群同样失败的人之中的舒适的感觉,用同病相怜的愉快的归属,一片温柔的让人沉溺的池沼,协力将我束缚在这一片土地之上。在埋首书中抬眼的瞬间,厚厚的灰色阴霾的天空下,高低错落的楼宇所构成的天际线,无法不想到图书馆也是这些经年不变的建筑的组成部分。这座城市,我的家乡,与其说是建筑的集合倒不如说是在这些建筑间弥漫的那一种氛围:这些一成不变的风景,一种死水微澜的情绪,无处不在的回忆。我能感觉到,即使是沉溺书中的时间,我也在将它慢慢吸入心底,然后慢慢窒息。

我一直在想同样的问题,是什么将我束缚在这里?当我觉得那里的生活已经难以忍受之后?我试图在这里寻找答案。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像生长在自己座位上的一株古老的植物:沧桑、蜷曲、老迈。我能感觉到他们中的有些人就像被施与了某种奇妙的魔法,落入到时间的某种狭缝之中,既不知道这种阅读活动是从何处开始,也不知道将会在何处结束。让我着迷的可能是他们对阅读这一行为本身的执念:是因为对现实存在某种无法弥补的不满,想要从现实之中逃开的愿望使书籍产生了吸引力。对我来说正是如此,而且对他们来说也许也不例外。证据就在于这些大叔们通常看的书都不是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书,不是那些号称可以将你从现实的一团乱麻中拯救出来的成功学。它们是关于军统的秘闻,戴笠和毛人凤的的风流轶事,某一段戏说历史,一段野史与笔记。它们的魅力不在于其客观与真实性,而在于它脱离现实的浪漫和传奇。没有任何一种书不曾向我敞开大门:我曾经欣赏过哲学体系的精密和谐,也曾经在历史和小说的世界之中流连忘返,当我当合上书的时候,梦境远遁,现实归位,只留下怅然若失的悲伤。

任何一本书都会指引着你寻找到它的同伴,有些书里会有一些明确的指示,指引着你按其索骥。但是,更多暧昧的关联,却是你在那些领域不同、形色各异的书架之间逡巡徘徊的时候才慢慢建立起来的,有些你未曾想到的书本之间,也早已珠胎暗结。

大叔们是像我一样,在这些书本构成的迷宫之中“忘路之远近”,才在图书馆里久久沉溺吗?正像上文所写到的那样,那些有根有据的优越感让我相信,将他们留在这里的,除了图书馆冬暖夏凉的环境之外,还有对书籍的一片深情:我见过他们粗糙的手指,用难以置信的温柔划过书的表面,也见过他们因为无法弄懂书籍的内容,出于愤怒而把书弄得哗哗作响。在我看来,这两种动作从看似相反的层面表达了他们对书本的同一渴念:对于掌握知识的欲求通过近乎肉欲的方式完全展现出来。在窗口黯淡的斜阳下,伴随着粗重呼吸,将书本反复捡起又放下的动作,是一个关于通过读书吸收知识、改变命运的既充满希望又注定绝望的隐喻。如果了解到他们从小受教育的情况,了解到知识的缺失所背负的命运重量,便能理解他们对书的执念渊源有自。

我从小被不断地灌输这样的观念,也曾经怀着无比的笃信对此加以实践,甚至当我已经走过单纯的学生时代——那时成败在很大程度上确实是由对知识的掌握而决定的——走入到复杂的社会生活,我对于书本的兴趣仍然有增无减,尽管不再百分百确信书本对现实生活的指导,我仍然寄望于书本能暂时带我摆脱现实的沉重、无聊和丑陋。

以书本中的世界取代现实的世界——难道在这种手不释卷的习惯之中,我不曾寄托这样一种希望吗?现在我的电脑之中,也保留着那样一段时光的遗迹——大约有两百本书的笔记。与其说是书籍曾经为我建构的而现在早已消逝的世界,毋宁说是当年在图书馆看书时的那种心情:我还分明地记得那些书本的名字,页面的发黄和皱褶,灯光和氛围,电光火石的喜悦。那些梦境因为远遁于沉重的现实而变得稍纵即逝。但是,现在这些笔记虽然已经脱离了令它们焕发光彩的整体语境而变得苍白和单薄,却是对我在图书馆奋斗时光的一种记录。有一些错别字提醒我,当初我是怀着怎样的激情草草地从书中摘下,并且怀着对它们将发挥某种效用、彻底改变生活的深深的笃信。就此而言,我感受到和那些图书馆大叔们深深的联结。即使我们已经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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