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五点半，我和女儿Miumiu到达了位于商场二层的培训机构。Miumiu在暑假前自行挑选、确定了这家培训机构的数学培训课程，一共10节课，上课时间为每天18：00至20：30，教学目标是通过10节较为紧凑的课程，将初一上学期的数学书粗略过一遍。我不认为“提前学”有什么必要，但特别在意数学成绩的Miumiu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说：“如果我提前学了初一的数学，那学校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就是在学第二遍，这样就比第一遍学领会得更深。小测验的时候，也许别的同学不会的题我就会，这样我的虚荣心就能得到满足。”
因为提前半小时到达了教室，我们就有时间和老师聊聊天。李老师在现实中看起来比微信头像中还要年轻，如果说他是个在校大学生，估计也不会有人反对。他打开了话匣子，说他在大学学的是法学，但他不太想当律师，反而对教师这个职业一直怀有敬意，所以大学毕业后就先去支教了两年，那两年，他的收入基本上都用来给学生们买礼物了。支教结束之后，他交了个女朋友，开支也大了起来，在女友的推荐下，他来到这家培训机构工作。他从小就痴迷数学，高考时别的科目都考得很一般，但是数学拿到了147分的高分。自己研究数学、给孩子们讲数学，都是令他感觉快乐的事情。不过时值暑期，培训机构给他排的课程非常满，他每天上午、下午、晚上都要授课，非常累，但一想到辛苦工作后收入会增高，能带女朋友出去吃好吃的，就感觉很值得……
《小舍得》剧照
5点50左右，孩子们陆陆续续进入教室了。一个穿着黑T恤、牛仔裤的女孩走进来后，盯着Miumiu看了好几秒，Miumiu和她对视之后，两人都露出了惊讶之后的微笑。Miumiu悄悄地告诉我，那个女孩跟她同一个小学，但不同班，她们常常能在楼道里看见对方。
6点，家长们被请出了教室。培训机构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摆放了红色的塑料小凳子供家长们休息，有些家长选择坐在那里刷手机，有些家长暂时离开了培训机构。虽然教室的门是紧闭的，但偶尔能听见李老师讲课的片段声，有时，还能听见孩子们爆发出的欢笑声。
当天课程结束后，Miumiu喜笑颜开地走出了教室。她对我说：“刚才李老师检查了每个人的课堂笔记，他夸我记得最整洁、最全面。他给每个人都发了巧克力当礼物，给我的最多。”
回家后，Miumiu迅速从书包里拿出了李老师布置的作业，她说当天事当天毕，她现在就要开始写。彼时已经9点多，在我的耐心劝导下，她才勉强同意做完两道题就去洗澡、睡觉，剩下的明天上午再完成。
《少年派》剧照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我和Miumiu再次来到了培训机构。这次，一个穿着防晒衣的女孩正在教室里吃晚饭，外卖盒里装着麻辣烫，已经见底了。吃完之后，女孩整理了桌面，出去扔垃圾。李老师说这个孩子从暑假刚开始就来这里了，她爸妈给她报了三门课程，包括语文、数学和英语，相当于把她托管到这里了。她午饭和晚饭都在这里吃，自己点外卖。
正说着，女孩返回了教室，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男人的领带松松垮垮地套在脖子上，女人的高跟鞋在走廊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女孩不耐烦地大声说：“你们烦不烦啊，每天不都是我自己吃嘛，你们为什么今天非来问我吃什么。”男人瞪了旁边的女人一眼，说：“我说了不来吧，你非要来。”女人叹了口气，对老师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地走出了教室，男人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估计是父母平时没时间照顾她，自力更生惯了，偶尔被关心一次，反而觉得别扭。
《小舍得》剧照
第五节课结束后，李老师组织了一场家长会。在进行了前期课程总结及分析了孩子们在小测试中出现错误的原因之后，他将PPT切换到了秋季课程的安排上。他说：“如果说暑期课程的重点在于‘基础知识稳积累’，那么，秋季课程的重点就是‘真题难题尽挑战’。我们培训机构的实力很强，我们秋季课程的重点目标在于搞定月考及期中考试中的压轴题，让孩子们在月考及期中考试中冲击满分……”
我立刻懂了：这是想让家长们续课。但他始终没有将这份潜台词明确地表达出来，只是在描述秋季课程的各种优势。我不知道李老师的这份婉转是出于羞涩还是自尊，但很想帮帮他，因为Miumiu说他讲课讲得确实不错，对每个学生也很有耐心。如果续课能令他的收入有所增加，我愿意尽点绵薄之力。Miumiu也不反对开学后每周一次、共计15节课的秋季课程，所以，家长会结束之后，我们就报名了。
去上第8节课那天，因为有暴雨预警，我们到得更早了一点。一个开着门的教室讲台边，站着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老师和一个穿着短袖短裤、晒得黝黑的男孩。
“老师，续课的事情你得问我妈，这事我管不了。”男孩说。
“看来你是不愿意再看见我了、不愿意再上我的课了。”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心。
男孩说了声“老师再见”，走出了教室。当走到走廊尽头保安那里的时候，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保安正在看的书上。保安说：“棒棒糖你留着吃吧，不用给我。”男孩说：“你天天都看这种这么多字的书，不晕啊。要是我能像你一样这么爱看书，我妈得乐疯了。”他们嘻嘻哈哈地聊了几句，男孩拿起手机说：“我的出租车已经到了，拜拜，明天见。”保安说：“注意安全啊！你爸妈也真够心大的，竟然放心你一个人打车回朝阳。”
《小别离》剧照
因为暴雨预警，那天商场决定提前关门。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给教室门外的家长们发放了雨衣，还叮嘱将车停在B3的家长们及时将车挪到B4，因为等课程结束后，唯一能使用的一部电梯只能到达B4。做完这些，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又开始给那些没在教室外等候的学生家长们打起了电话。
第10节课结束之后，孩子们和李老师合了影。他们还收到了李老师给他们定制的礼物，一个写着寄语的笔记本和一根精致的钢笔。他们抱着礼品盒走出教室，手中还拿着可以在机构兑换礼物的“印章存折”。如果表现良好，一节课能够获得10个印章，10节课总共100个印章，可以兑换石膏娃娃、圆珠笔、橡皮等礼物。孩子们在礼品兑换处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选哪一个。
《加油！妈妈》剧照
那天晚些时候，李老师在群里发来了信息，除了感谢大家对他的支持及信任外，还说虽然这次的暑期课程结束了，但如果今后孩子们在数学学习中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继续和他进行探讨，他永远是大家的朋友。对于这段暑期培训班结下的“友谊”，Miumiu欣然接纳，我的心情却有点复杂。毕竟，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有一点复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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